他脸色时青时红,问苍行衣:“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不,我并不怪你。”苍行衣说,“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对我的事情都很上心,也承你呕心沥血将我养大的父子亲情。所以现在,我不会像当年那样,说‘我恨你’、‘是你毁了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这样的话。”
菜端上来了。
“但是出于客观现实,我需要向你说明情况,让你知道你当初的举动,到底造成了什么严重后果。”苍行衣低下头,拿起餐刀餐叉,切割面前的牛扒,“你打断了我的手,导致我无法参加中考艺考,并且在那以后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障碍,让我再也没办法画画,用右手拿起笔。”
“我本可以参加那场考试,我有自信会成为全省第一名。我原本会让你有一个拿各种美术赛事奖项拿到手软的儿子,一个考上京华美术学院让你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扬眉吐气的儿子,一个可以让你自豪地向别人介绍的身价千万的画家儿子。”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与你我失之交臂了。你让我的人生,永远失去了我最渴望的那种可能性。”
煎至三分熟的牛扒被切开,血水从鲜红的创面流出来。
“而我将为此抱憾终身。”
不渡平:“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
苍行衣:“我说了我没有,你在擅自曲解我想表达的意思。”
“刚刚还说你成长了,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犟!”不渡平忽然暴怒起来,“你还是和你妈一样,觉得全都是我的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好,你怎么就不知感激?”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如果不是我当初阻止了你画画,让你收了心,你像现在这样懂事,能考上京师大学,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吗?!”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的所作所为,才让你变得更好!”
第608章 拾遗彼·苍择星·二十二
一场午餐,不欢而散。
不渡平一口没动,带着舒云怒气冲冲地离去。苍行衣也倒尽了胃口,放下刀叉,起身回家。
“怎么样,你爸爸怎么说?”回到家中,苍择星漫不经心地问起他今天的经历。
“还是老样子。”苍行衣答道,“意料之中,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过无所谓,我从没指望他真的会为当年的事情向我道歉。与其说想让他有些什么表现,倒不如说,我只是想和过去做个了断。”
苍行衣将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和他在那个晚上所做的一切,这件事情对我的影响,应该到此为止了。”
他关上了房门。
画具和他以前穿过的衣服都放在他床底下,他费尽力气,将它们拖出来。
他轻轻哼着歌,重新支起画架,打开颜料盒,换上年少时的旧衬衫,将半长的发尾扎起。书桌上的镜面倒映出他的模样,容貌隽秀,目光神采奕奕,衣着简洁干净,似乎和从前他还被称呼为“不见寒”的时候别无二致。
唯独有些别扭的,是这三年他饮食营养均衡且很注重锻炼,因此长高了不少,从前的衣服对他现在来说已经小了,举手投足之间有些局促。但他并不在意,时隔三年,终于再一次用他的右手,拿起了画笔。
可当他提起笔,湿润的笔尖落在白纸上时,他忽地茫然了一瞬。
他要画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
他在画纸上胡乱划拉了两下,脑海中却拼凑不出一副成型的画面。这么久过去,无论是手臂还是眼睛早就已经痊愈了,可是他竟然可笑地面对着这个最令他无措的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要画什么了。
他还记得自己拥有过一个乐园,可他想不起乐园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了。
三年时间太长,他接触和学习到的东西太多、太冗杂了,他昼夜不停地背记着课本上的知识点,回忆自己接触到的人类和他们对人对事的反应,在脑海中推演一切可能发生的场景以及应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