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把他的手握紧了,嘴唇颤了又颤,瞳孔都快抖出残影了。
“你……不记得我了……?”
忘情(九)
第五君被齐释青的表情惊了一惊。
——这剑眉星目的,怎么竟然快哭了!
第五君把身子扭正了,仰头认真瞅他,满脸的安抚和关切,就跟热心青年看望孤寡老人似的握住齐释青的手,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怎么能不记得,你还是我从水里捞出来的呢,就那暴雨天,你差点没淹死在巷子里,我救的你!”
他又冲齐释青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狡黠的小白牙:“不过真抱歉哈,我那会儿不知道你的身份,就把你放在能躲雨的邪神庙里了,但你看你现在也找上门来了呀,不准记恨我哦。”
天已经黑了挺久了,俩人在厨房里对视着,全靠炉火照亮彼此的脸庞。
齐释青的眼睛大睁着,很久都不眨一下。
第五君笑眯眯地看着齐释青,眼里映出的小火苗在欢快地跳跃。
他看见齐释青那对黑漆漆的眼睛渐渐布满血丝,眉心痛苦地蹙起,睫毛垂下。
然后下一瞬,两颗豆大的晶莹泪水就划了下来。
第五君嘴巴张得像是掉了下巴。
察觉到脸颊上湿意的一刹那,齐释青猛然放下第五君的手,转头。
“那些人进了你房间,看见了司少康的神像,要把你抓了报官,被我关在里面了。”
齐释青背对着第五君,让出了厨房的门。
第五君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惊,接着哼了一声,生气地咔咔撸起袖子。他拍了拍齐释青的背,潇洒地绕过他,留下句口头安慰:“等哥处理完正事,就来陪你。你在门口留意一下小秀才,但别出去乱跑,人生地不熟的。”
夜幕降临,永丰镇已是万家灯火。但医馆里头却是黑黢黢的、一副没人在家的样子,而隔着门和墙又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好像鬼怪聚在这里开大会似的,看上去十分诡异。
第五君走到门口,把门闩拔了。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臭气,熏得第五君往后一个趔趄,连忙屏住呼吸——
来找他看病的人大多不注意、也没条件注意清洁卫生,因此在密闭的空间里关了这么久,整个诊室如同臭大酱的发酵室,气味非常令人难以忍受。
“神医回来了!”有人率先认出了第五君的身影。
一屋子的噪音立刻停了,所有人都盯着第五君,有几个人笑得不怀好意,愚蠢和恶意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把我们放了!!”
“小心你罪加一等!”
“神医,你现在主动认罪伏法,还能有一条生路!”
第五君眯着眼,看清他们是几人一组被麻绳捆了起来,只能互相吆喝却不能动弹,心里五味杂陈。
他站在门外等味道散了一阵,才走进去,点上灯。
“你们想把我交到官府去?”第五君问,“就因为我房间里放着司命神君的神像?”
一个大妈嚷道:“那个城西的帝君庙里也供奉着这个神仙,你还敢说你跟沈旦不是一伙的?!”
还有个老头朝第五君吐了口痰,“要是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来找你看病的!”
他们明明被捆着手脚、动弹不得,却用七嘴八舌塑造了一种砸了鸭棚捅了鸡窝的氛围。
“我给你们看病,还看出仇来了是么?”
第五君往长案上猛砸一拳,话音却没有任何波澜。
神医一直是笑容和蔼的,这些人从没见过他的脸能冷到这个地步,齐齐噤了声。
第五君慢慢转头,看了遍肮脏狼藉的诊室。
“我不收你们一文钱,反而被你们把家给翻成这样,你们乱闯我的屋子,还商量着把我卖了好发财。”
第五君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就在刚刚,风向已经变了。”
“我有急事出去,却意外看了场热闹。”第五君眼神锐利得能杀人,突然诡异地勾起唇角,“就在衙门外,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一屋子的人盯着第五君,没有人敢说话。
第五君大笑道:“我看见了县令的鬼魂啊!”
“县令说他死得很冤,一直供奉的帝君原来是邪神,让捕快把永丰镇所有的邪神庙都砸了!”
“你们不信,自己出去问啊。”第五君的笑容让这些人汗毛倒竖。
他随手拿起盛放银针的小筐,晃了晃。
“你们偷了我不少东西啊。”
“我要是把你们交到衙门,能给我多少钱?”顿了顿,他又说,“不过你们有钱赔我么?”
第五君斜着眼狞笑,从小筐里抬起手,指缝里夹满了针。
“我的医术你们可能还没体会到,我要是稍微给你们扎上两针,你们就残了。”
他语气很平淡,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