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取一碗新鲜的心头血,倒入过滤好的液体,重新进药罐慢火熬制,熬到只剩一小碗的时候,就可以盛出来了。
现在才加第一遍水,还早着呢。
天很快黑了。
小秀才吃完晚饭、洗漱完,爬上床,说“哥哥晚安”之后,第五君总算蒸发完最后一次药液,把火熄灭。
他在院里支了一只躺椅,躺上去,等药液放凉。
星星出来了。
蓬莱岛东终年迷雾,第五君总是看不见星星,但人间的星星总是很多。
入了夜,气温降低,衣凉如水,触手冰凉。
第五君双手垫在脑后,静静地看星星。
这是他最后一个能记得齐释青的夜晚,他却没有想起齐释青。
夜空如此澄澈,眼前却是空濛的,第五君闻着空气里传来的苦味,听着自己的规律而缓慢的心跳。
永丰镇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周遭越来越安静。第五君很清醒,却又觉得自己在梦里。
他想,药王老儿慈悲,让断尘散如此难做,是为了处处都给人留下反悔的机会。你可以买来治风寒的药,却不一定会找到一心香叶。放入了一心香叶,却不一定能狠心取来心头血。
只有真的下定了决心的人,才会遵守所有的步骤把药制成,然后喝下去。
到了快子时。
厨房里的油灯闪着昏暗的光,第五君拿出一只小滤网,小心翼翼地把药液过滤出来,把药罐里的药渣全都倒掉。
第五君看着这些黑黢黢的植物渣滓,思忖半晌,把它们收集起来扔进了炉子里——
服用断尘散之后,是不会意识到自己忘了事情的,如果再看见一些药物残渣,反而会徒增烦恼。
一只白瓷小碗平放在桌上,第五君取出一把小刀,在火上燎了燎。
万籁俱寂。
在微弱的光下,肋骨的阴影格外突出。胸腹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有些颜色深,有些颜色浅。
第五君就跟看不见这些疤痕似的,手起刀落,眉头没有皱一下。
小瓷碗满了。
厨房里的苦味变得更为浓郁复杂。
第五君苍白着脸给自己包扎好,把药罐重新煎上。
他撑着灶台的时候突然觉得手有些疼,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爬邪神像时受的伤、洗一心香叶时划出来的口子都在渗血,他就顺手又把自己的手包了起来,拿抹布把灶台细细擦净。
火苗舔着锅底,蒸气弥漫,一片朦胧中,药罐里的液面缓慢地下降。
第五君看着到时候了,最后把火灭了。
断尘散熬成了一碗,冒着清苦又血腥的热气。
灯油燃尽,厨房里的灯颤抖着灭了。
一片漆黑里,第五君垂眸着这碗药,如同一尊雕塑。
黑乎乎的液体上飘着几颗星星,像是平静的海面。
这是一碗苦海。
也许是断尘散的气味太过于折磨人,也或许是临门一脚最后的浅浅动摇,不知为何,第五君心里突然划过这样的疑问:
如果喝了断尘散,他还是忘不了齐释青怎么办?
但不过须臾,他就想到了答案。
断尘散的作用只有两个,一是忘记此生挚爱,二是从此关了情窍,断情绝爱。
如果他还记得齐释青,那其实是因为他已经不爱齐释青了。只是因为齐释青伤他太过,他才会总是难以忘怀。
所以这碗药他怎样都要喝,喝下去,他就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的前半生已经受过太多苦,往后余生,他不想再爱任何人了。
第五君双手端起碗,敬了下窗外的月亮。
苦到刺痛的药汁顺着喉咙淌下的时候,第五君戏谑地想:纵使他灵脉尽毁、内力全失,他还是能修道的。
修的是无情道。
作者有话说:
齐释青要来喽
难产的一章总算来了!
本文失忆の创新点:莣情渁ˉ\_(ツ)_/ˉ+崶杺鎻嬡()
忘情(二)
永丰镇出了一个神医。
这神医来路不明,不知何许人也,家里只有一个小妹,但看长相并非亲生。他爱笑爱俏,总是一身青衣,且长相奇特——银发及腰,却极其年轻,堪称唇红齿白,鹤发童颜。
这神医的名字也很少见,复姓第五,单名一个君字。
他的医馆就是他的家,一个坐落在永丰镇镇中心的小院子,每日病号来往络绎不绝。
永丰镇是人间一个繁华重镇,其中不乏名医,第五君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无名人士,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变得赫赫有名,有好几个原因。
头一个原因,就是他对这永丰镇最大的当铺浑书鼎金典当行的沈旦沈大少爷有救命之恩,沈旦是第五君的头一个病号,两人称兄道弟。有了这一层担保,第五君不愁客人。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第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