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克制不住地攥紧拳头。他压抑着心头的无名火,第五君却魂游天外地说着另一个男人的事。
“堕仙追着我们,我师父易容成我,引走了堕仙。那个堕仙能摘叶伤人……”第五君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回神似地眨了眨,看向齐释青的眼睛。
“少主,当年别家弟子来玄陵门访学,我和陈飘飘昏倒在假山旁边的那次,偷袭我们的人,也会摘叶伤人的功夫,是不是?”
齐释青沉闷地“嗯”了一声。
第五君慢慢颔首,轻轻说:“那就是了,我师父引走了那个人。我记得那个人声音很低,很哑,那种嗓音应该是邪神之力侵蚀的结果,他好像对于我师父会换颜易嗓的功夫很……惊奇。”
他自顾自地又点了点头,像是肯定了自己的回忆,然后对齐释青笑了笑,说:“我师父引走堕仙后,本以为我安全了,可没想到那堕仙还有手下。我遇上的那个本身的法术并不高强,所以我能把他杀了。说起来,还要感谢我曾经听过的三家围剿弟子说的话,虽然他们当时是为了杀我……但多亏他们,我才知道堕仙除非砍头,否则没法真正处死。”
齐释青胸口堵得厉害,感到一阵窒息。
“我……”他想开口说句什么,哪怕再一次道歉也好,却被第五君抬手轻轻按住。
“跟少主没有关系。”第五君勾着唇角,嗓音轻柔,“这些都是因果罢了。”
“我杀掉那个堕仙的时候,当下其实并不害怕的,因为我要去找我师父,只能算是惊魂未定。”
第五君放在桌下的手轻轻蜷起,右手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左手的手背,机械而神经质。
今天他戴上了司少康的手套,因此并没有非常不安。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师父……”第五君的话音碎成一地的音节,艰难地拼凑着,“我那么厉害的师父,被那个堕仙杀了。”
第五君忽地看向齐释青,一双杏眼如同玻璃球一样泛着光。
“其实他能活下来的,你知道吗?”
“他被杀了,只是因为他易容成了我,只能使我会的功夫,他只能用暗器银针,不然就会被发现他不是我,我就会有危险。”
第五君静静地望着齐释青,终于有一滴眼泪滑了下来。
齐释青的心脏好像一张薄如羽翼的纸,被这滴眼泪瞬间穿透。
他记不得齐归什么时候哭过,印象里的小归永远都是阳光快乐笑嘻嘻的,流泪这样的表情很陌生。
齐释青感到无法呼吸。
“别哭了。”
齐释青听见自己冷冰冰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第五君浑身一颤,赶快抹了把脸,扯出来一个笑:“不好意思,失态了。”
说起来,司少康已经死了两年了。第五君抠着左手的手套,喉结上下滑动,嗓子有些痛。
在他有记忆以来的短短人生里,有一些画面是他轻易不敢想起来的。
司少康的死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记得太清楚而无法遗忘,这些画面好像是所有记忆的背景,无法抹去,无法消除,只能刻意不要想起。
第五君看着齐释青的脸色,心中忽然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少主的脸是阴的,他看不懂。
从之前他说起司少康少主的态度来看,少主是很讨厌听他提起师父的事的。但今天是少主主动问的。
所以他才讲的。
第五君不知该说什么,起身去泡茶。
齐释青坐在原处,视线跟着第五君的一举一动。
第五君在他面前轻轻放下一盏茶。
齐释青:“之前你说过,到了人魑的地步,肉体就是一具躯壳,回天乏术。但若是还没到人魑的地步,只是堕仙,还能救吗?”
第五君手指一顿,转而执起自己的茶盏,低头吹了吹,垂眸说:“少主是笃定我有法子救,是么?”
齐释青沉默不语。
第五君把一口滚烫的茶水含温了,吞下去,什么茶味都没品出来。
他垂下眼睛,脑海里默默浮现了另一个他不敢轻易想起的画面。
四年前,玳崆山。他跪在少主身边,望着他紧闭的眉眼,像是诀别。
这是关乎他生死的,最大的秘密。
第五君轻轻放下茶盏,看向齐释青深邃的眼睛。
“再过几天吧,我回想一下我师父有没有教过我什么法子。”
像是押宝,像是赌博。
他把这些年、这些日子里所有的甜都拣了出来,作为一个彩头,来支撑自己的孤注一掷的豪赌。
等中秋节的时候,他要给少主告白。
如果少主答应了,他就会告诉少主这一切,把命押上,往后他们两个一起承担。
如果少主不答应。
那为了保命,他会什么都不说,在蓬莱岛西调查完,就回灸我崖,再也不出来了。
勇气(十)